Saturday, January 06, 2007

第一章《梦》

我想,就算三年前我没看到电线杆上的广告,我也会在另一个大晴天的早晨遇上名叫林水的人。我说,林水,我一定会在什么地方见到你,我知道的。林水看了我一眼不发表评论。我知道他想说什么,一定是“你还没讨论够啊?”。那天早晨我做着这样的梦,同样的梦,就像这个被深究了无数次的话题,它再一次在潜意识中泛滥。我睁开眼,觉得轻微的头胀。

我们闲着就会争论生活中不可预知的比重究竟有多少。浪漫派的我坚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。林水听罢冷笑一声说,那只不过是事发过后的幻觉罢了,少往脸上贴金子。就像某少妇追忆当年她初遇老公的那幅画面,总少不了感慨,“啊,我就觉得会有什么会发生!”,说穿了也不就两个人碰巧撞在一起制造些可八卦口舌的话题了,正因为不愿承认其平凡性,才把它装扮成神话般大肆宣扬。

这套世事的理论让我不解。我一直觉得林水在和谁赌气似的自嘲着。

“林水,少装老头子讲话,无聊死了。”我打着哈欠说完最后一句话,见他闷头读杂志不理我。本想唱段单口相声的,也被他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所打消。讨论嘎然而止。

我用冰凉的水洗脸,在镜子里看湿润的眼睛,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,迷糊的盯着镜外。似乎说着,从前有座山,山上有个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。老和尚说,从前有座山,山上有个庙。我的头又是一阵眩晕。

然后,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,就算三年前我没看到电线杆上的广告,我也会在另一个大晴天遇上名叫林水的人。

那是个周日的早晨,上班族休息,学生放假,猫狗在溜达。名叫林水的人从裤袋里挖出两块钱硬币,在街头买了薄荷味的冰淇淋,浇上麦芽糖汁,彩色的糖碎和巧克力渣,左顾右盼后在广场中心挑了个看角处坐下。他很少嚼,冰淇淋三两口就下了肚,然后他就眯起眼看过往的行人。太阳把道路照成银白色,汗水流不到面颊就在发尖蒸发。

我走到街南端的热狗摊前,想买三块大洋的意大利热狗,但挖了挖口袋只有两块钱硬币,考虑片刻还是悻悻的走。徒步路过广场中心时,我看见了他,在远离树荫的石板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坐着。我放慢了脚步,用十秒的心跳凑近去欣赏一个漂亮的人。我问,你怎么在这里暴晒?他说他喜欢高光的感觉,就像洁白的画布,只需勾勒建筑的外轮廓再用线条表示出行人的倒影,无需颜色的填充。

我无法理解,擦肩而过后继续赶路。他就一直坐在那儿,听着细碎的脚步声,看着无数倒影迁移。

我在下一个车站买了杯冰冻泡泡茶,用剩下一块钱零钱搭上去游乐园的车。那是个完美的早晨,我幻想坐上摩天轮鸟瞰小城的临空感。可是车开了一半在个野猫不拉屎的地方抛锚了。我走了三公里来到了加油站打公用电话,预约了辆出租车,等了半小时后车终于到了。

“去游乐园。”我一边擦汗一边往车空调下钻。司机没说什么,按下计数器就上路了。

路于是越走越长,我看着窗外飞速逝去的蓝天和田野,开始心慌。停,快停!可是司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,我在无人驾驶的车里扯破嗓子尖叫,车仍是以时速200在高速公路上狂飚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累了,眯上了眼,睡了长长的一觉。醒来时,车停在了广场中心,眼前夕阳已至。我打开车门,看见他,一动不动的坐在石板台阶上。我踉跄走过去,挨着他身边坐下。

林水,我没问便知道了他的名字。

林水,我说,你怎么还在这里,我好像走了个回头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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